[娱论]我们正用电影编年:中国电影在2012

2012-12-31 08:44:30来源:时光网

【年终特别篇·二〇一二中国电影创作点评】

2012年的中国电影,和以往一样,但又远比往年更甚地,关照着两千年岁月里的中国人、中国事、中国情。

1这一年里,《王的盛宴》《铜雀台》《画皮2》聚焦于“秦时明月汉时关”里的人情;

《四大名捕》《柳如是》《倭寇的踪迹》则讲着“明朝那些事儿”;《太极》《白鹿原》《赛德克·巴莱》描绘了陈腐大清国遇到洋人船坚炮利时的无尽苦涩;而

《大魔术师》《黄金大劫案》《杀生》《听风者》《危险关系》《一九四二》《大上海》等一组民国戏,书写的则是最好且最坏的乱世里的种种传奇和苍凉;然后,

《夺命金》《桃姐》《春娇与志明》《二次曝光》《人山人海》《浮城谜事》《万箭穿心》《泰囧》《十二生肖》这一批当代题材,则记录下新世纪之后,发生在“我们这里”的,那些斑驳多元、或喜或悲的图景。

从公元前192年的鸿门宴,到公元2012年的囧之旅,刘邦和项羽、

徐峥和黄渤,都在银幕上斗智斗勇,你争我夺。电影人不是历史学家,电影更不是史实,但即便是最蹩脚最无稽的电影,都会在有意无意间,传递出某时某地的情态和情绪,而把所有的这些连缀起来,也就构成了民族的、国度的以及人类的历史。

2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一直都是我们浸入骨髓里的创作方向和审美趣味。自中国电影诞生之日起,“历史”和“当下”(实则后者依然是“历史”),就一直被并重,这不但是情感上的本能,也是理智上的必然。因为,除了中国,世界上再无第二个民族或国家,有着如此丰富绵长的、始终成文的历史。而这些历史,满载着光荣和耻辱,是本民族最大的财富(亦即最大的包袱),但也因而得以成为我们的文学、曲艺、影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即便是“当代史”,世界各国也鲜有我们这样,可以以十年二十年为界,分隔成一段段完全不同甚至价值观都彼此否定的时期——有了这几千年来,一直由无数官方和私人史官所纪录下的无数鲜活的、有待开掘的人和事,我们拍不了科幻片又有何妨?

2012年里诞生了不少历史的、或当代史的电影,但在这个电影业刚刚启动的时刻,我们相信,也愿意期待,这只是一个开始。

3纵观2012年的中国电影创作,我们当然首先应该承认,依旧有着一大箩筐的滥片和烂片,但在日渐锋利的市场之刃的切割下,比起往年,本年度中上水准的影片,其绝对数量明显有所提升(尽管对比着节节升高的年产量,成品率或精品率可能停滞乃至下跌了),特别是种类和风格的丰富程度,更是近年来的罕见,本文开篇所提及的这些对不同时代,或者对同一时段进行不同书写的影片,就是其中典范。

最具象征性的当属《一九四二》,用大片规格制作出一部创作者实际上还没参透形式和内容、但又极具创作尊严和勇气的宏大悲剧,让我们再度看到了,戴着纸枷锁而收获名利的中国电影人,依然对艺术家使命感有着强烈而焦灼的执念。十年的票房繁荣,已经催生出了应当回归、或者说反哺电影本体的机会了。重要程度与《一九四二》相仿佛的是《白鹿原》,前者过于求大和焦点的分散,成为其败笔,而后者则恰恰相反,失手于剪裁上的小器和小气。然而在某种意义上,这两部电影正好彼此构成正传和续篇:“老东家”其实很可能是白嘉轩们未来的命运,而之所以河南、中国会饿殍遍野,究其根本,就是因为以白鹿村为象征的传统且落后的中国,遭遇到了这一场持续百年的“两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即便是目为失败之作的《王的盛宴》,在作者自命不凡的表象下,敢于思辨历史的敏感,和重构古装电影的野心,站在创作角度、以及电影的(而非“电影产业”的)角度,仍然值得我们鼓励。

4从1920年代起到现在,好莱坞电影之于中国电影,是老师,但更是对手。“古装武侠巨制”,一度是我们最为信赖、最有硬碰硬意义的反击之道,从1928年的《火烧红莲寺》到1967年的

《龙门客栈》,再到2002年的《英雄》,以及2011年的《龙门飞甲》和2012年的《画皮2》,这种“类型”,都交出了不错的答卷。然而在今天,举目所见的,更多却是

《杨门女将》《血滴子》之流自废武功的七伤拳;而《失恋33天》和《泰囧》的登场(还应该包括1997年的

《甲方乙方》和2005年的《疯狂的石头》),则证明了,其实我们还有一条剑走偏锋,四两拨千斤的秘诀。在美国大片已经把视听刺激做到极致的现在,中国电影正在逐渐意识到、并且开始着手用“本土”和“当下”这一组经纬线所编织的“情感认同”之网,来找回对古装大片投下不信任票的观众们——而究其本质,正如《失恋33天》的缔造者

滕华涛所言,新一代电影人,实际是在书写当下中国的“十年断代史”。

其实,这种抱负并非新发明,从民国时代的

《马路天使》《太太万岁》,到“十七年”的《今天我休息》《李双双》,再到80年代的《黑炮事件》《二子开店》、90年代后期发端的冯小刚作品,这种市井趣味的、关注当下普通中国人之喜怒哀乐的喜剧,一直就大受欢迎,也是可以一窥中国民生各阶段状况的病理切片。可是出于种种原因,这股道统的存续,又总在起起伏伏,阴晴不定。而最新的乐观局面是,比《失恋33天》成绩更优的《泰囧》,如果在今天的中国影坛,能够实现类似于70年代许氏兄弟

《半斤八两》之于香港电影那样的刺激和启示,那么,我们绝对可以憧憬一个繁荣的、商业的电影黄金时代的到来、憧憬新一代

许冠文、成龙、周星驰,以及陈佩斯的到来。5如过江之鲫一样多的国产恐怖片、恶搞喜剧片、山寨都市片,坏了无数人的脾胃,但它们的商业成绩往往并不坏。而连续两年,堪称国产电影骄傲的《钢的琴》和《万箭穿心》,却都“只有口碑没有票房”——这样的现实,有时令人愤懑,但并不难以理解。在今天,看电影就像吃饭、住宿一样,变成了我们的刚性需求。商业片,包括大量的劣质商业片,正是应对这种需求的必然供给(尤其是又不能全部供给进口大片)——有如我们举目所及,满大街的脏乱差且地沟油的小饭馆,以及偷工减料毫无个性的建筑物,它们令人沮丧,但又不可或缺(至少在一定时期内)。

而观赏艺术电影,本来就是逛画廊听歌剧一样的更“高级”也更“弹性”的需要,既不是大多数人的兴趣所在,更由于缺乏“场馆”(不排片或少排片),即便有少数爱好者愿意捧场,也找不着门径。所以,今天的艺术片,只能在商业放映逻辑里靠边站——当然,我们并不否认在个体上,艺术片和商业片并没有泾渭分明的区别,操作得当,文艺片也可以制造票房奇迹,但这显然并不是艺术片的使命所在。中国艺术电影要改变命运,根子上需要在当下这个商业放映体制内,建立一个次级的专供市场。不过,说到底,就像成名前的齐白石或者梵高的画作,绝对不会因为无人问津而有损任何真正的价值。好的艺术电影,价值体现在其电影本身。碍于制作成本和美学追求,文艺片大多都瞄准了当代民生。而最令人欣慰的是,今年涌现了一批这样的精品:《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桃姐》《夺命金》《春娇和志明》《浮城大亨》《麦兜当当伴我心》《搜索》《飞越老人院》《二次曝光》《人山人海》《浮城谜事》《万箭穿心》,重现着两岸三地中国人三十年来生活真相的各个截面。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无法企及《失恋33天》和《泰囧》式的票房神话,但在书写“断代史”“当代史”的力度和深度上,它们或许比后两者更犹有过之。拍出来,留下来,就是它们的胜利,就是电影的胜利——让票房的归票房,让电影的归电影。

6《黄金大劫案》《杀生》《匹夫》三部民国戏,在今春抱团上映。这一场被媒体热炒的中生代导演商业类型片的票房大比武,最后似乎没有赢家。但在今年无比热闹的电影民国热里,它们的集体亮相还是别有意义,比起《大魔术师》《大上海》《听风者》《消失的子弹》《危险关系》这些“境外”成名影人的出品,三位本土选手对民国的拿捏,似乎更为准确且更有创意。

本来民国题材就是中国影视行当的传统一枝(即所谓“年代戏”),有如西部片之于好莱坞。它装得下各式各样的主题和情节,再加上辛亥一百年的背景,以及《让子弹飞》的爆红,民国戏于是在2012年有泛滥之势。公允地说,今年的民国电影,不过不失,基本都算合格(《一九四二》属于另一个范畴)。而可喜的是,宁浩管虎杨树鹏,比起王晶尔冬升辈,都还只算得上是新人,但他们展现出的“可能性”,却颇为可观。在中国电影义无反顾成为一门产业之时,只有新一代创作者找准了正确的类型片规则,才有望建立起一个合理的有机的产业生态。宁浩在《黄金大劫案》里,设计了一个草台班子式的电影摄制组,用道具和声效,抢走了日本人的一车黄金,以及在随后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其间充满了自嘲、调侃、致敬和隐喻,也让我们看到了在面对好莱坞、投资人、“剪刀手”的三方合围时,新生代电影人那局促不安的焦虑,以及跃跃欲试的斗志。这场四方博弈会无疑会持续很久很久,我们最希望的是,在2013年,他们能赢得更多,电影能赢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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