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是大陆版《童年往事》?

2017-03-24 10:15:38来源:时光网

金马奖最佳影片《八月》今日(3月24日)全国上映,该片是青年导演张大磊的第一部长片电影,用黑白的影像回顾1990年代,透过小男孩小雷的眼光看到周遭的大人因为国有单位转型,而开始失去铁饭碗,生活产生变化的故事。以孩童的视角看待时代变迁,致敬父辈,没有大悲大喜,不做过多干扰和评判,就像是一首散文诗,也被人看作是“大陆版《童年往事》”。

在电影上映之前,导演张大磊接受了的专访,谈自己的创作初衷,作为新导演的第一次创作经历,以及“蛰伏”的那些年。张大磊还向记者透露,为自己打开电影之门的“导师”是特吕弗的《四百击》。

导演张大磊张大磊记得,当《八月》获得台湾金马奖最佳剧情片时,评委会主席许鞍华曾透露,评委中有不少像她这样精通电影的老行家都很纳闷,一个青年导演到底玩了什么“把戏”能把他们吸引,于是坚持看了两遍,得出的结论是,这部影片是跨地域的,走进人心的作品。走进人心,已经成为了导演张大磊的创作核心,他告诉记者,无论大环境怎么变,只要这个核心在,他就不会偏离太远。未来,张大磊还将继续关注小人物的故事,也会将镜头继续追索着少年“小雷”的成长。

1990年代的童年往事懵懵懂懂的孩子和受时代冲击的父辈

小雷与父亲:《八月》呈现了一段90年代的童年岁月,勾起了很多80后的回忆,你觉得电影里美好的90年代是过来人的滤镜,还是真的那么美好?

张大磊:回头看和生活在其中其实是两回事,真在那个处境中是面对和解决,小的时候没有很明确的概念,当时,尤其我在呼和浩特长大,特别羡慕北京这些大城市的孩子,很多现代化的玩乐,现在回过头去看,那时候简单的生活,人与物是非常难得的,也是我念念不忘的原因吧,生活中、朋友中、人和人之间相处的亲密关系,每个东西拿出来都特别珍惜特别有分量,现在人与人之间疏离很多,有戒备也有各种考量。

:能把这段往事作为自己第一部导演长片的内容,说明它对你的成长来说还是很有分量的。

张大磊:选取这个题材完全是出于直觉,感性上的事情,我对生活质感特别迷恋,渴望能通过电影的形式,把我一直存在脑中说不清像梦一样的东西呈现出来,《八月》是我自己特别想要看到的一部电影。

:《八月》里的这段童年记忆是你自己一直会记挂着的,还是说因为某个机缘而被激活的?

小雷全家福张大磊:影片里那个年代是1994年,当时,我姥姥的母亲(太姥姥)近90岁,她把腿摔了,我的母亲、舅舅、姥姥每天照顾太姥姥。那年,我考完了中学,放假期间没事做,每天中午都会去太姥姥那儿待着,大人在忙,我就安静地待着。

后来我成年了,已经很少有小时候那种大把的可以晃晃悠悠闲待着的生活,我记得2008年的时候,我回到姥姥家吃饭,恰恰又度过了像小时候那样的一个中午。

也许因为把心沉下来,慢下来了,才留意到家里的生活细节,比如,院里还会有果树,风吹过树叶还会响,远处还是能听到部队的号声,跟小时候没变,这个感觉忽然让我如梦似幻。但变了的是我太姥姥去世了,当年照顾她的姥姥也到了她这个年龄,而且一样是腿坏了,我的舅舅、母亲都在轮番照顾姥姥,我当时想,如果这时候家里还有一个跟我一样大的小孩子,那就是很有意思的重现当年了,这种有距离,忽远忽近的感觉,就像看到了一个梦,那我觉得,得拍了。 :电影最终呈现出来的内容,哪些是你的真实人生,哪些是戏剧创作?张大磊:生活的环境是真实的,我的童年是在电影制片厂家属院里,我身边的父辈都是从事这个职业的,影片中的家庭或邻里人物关系都跟我自己的很相似。那个时代,只要在大集体家属院里生活都是这个样子。电影里的家庭关系就是我家的家庭关系,父亲是从事影视的,孩子是个小学生,母亲是老师,这个结构和家庭生活的气氛是那个时代的共性。但我父亲跟电影中的父亲性格不太一样,我父亲比较平和,电影中的父亲有些性格是我自己的,是我理想当中作为父亲的态度,比如,不愿低下高昂的头颅是我自己的心气儿(笑),这种态度也不是架空的,我身边也有些叔叔也有这个影子,算是一种融合吧。:大部分孩子可能都是懵懵懂懂地长大了,但感觉你小时候似乎特别敏感,能捕捉到父辈被时代冲击的一些情绪变化。 小雷与爸爸吃西瓜张大磊:其实具体怎么回事,我当时不明白的,我记得的都是一些细节,当时我读小学,有几次我肚子疼回家了,发现我妈妈上班去了,我爸爸在家,他有次还跟几个弟兄买了大鱼缸鱼苗养鱼,他说养鱼是养心性的,后来又打太极拳。

你想,原来他肯定没这么时间的,但当时他闲功夫忽然特别多,谈论工作的时间很少了,我会感觉不太一样。我们家庭生活也会有变化,尤其是吃饭时父母的表情不太一样了,还经常能看见父亲躺在床上听音乐,那个年代的校园民谣,高晓松老狼唱的特别伤感,其实孩子是不懂伤感的,但是我当时听就特别难受,感受到他的内心是有些波动的。这些都是细微的,再往后一切都明了了,我们大院里该走都走了,都出去谋生去了。

:你会怎么看父辈们对于改革命运的接受,以及做出的选择?张大磊:他们做选择比我们痛苦,他们一直在大时代大集体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习惯了,重新翻盘等于再活一次。而且他们太单纯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一旦没有这样的集体制了我要做什么,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概念。现在的人更适应变化,没有变化自己都不安于现状。但即使如此,他们那时候反倒接受得特别从容,既面对、接受了这个变化,也没放弃自己的追求,这个过渡期之后,依然能坚持自己要做的事情,这就是人的韧性。我的父亲变化不算大,做场工只是单纯的委屈,很多其他叔叔们就彻底跟此前的工作拜拜了,现在想来,挺敬佩父亲那一代人。

演父母的都是群众演员“小雷”曾嫌90年代衣服难看死活不穿

小雷仰望天空:在现在的环境下拍90年代的戏,找景是不是挺困难的?

张大磊:对,拆的速度比我找的快。《八月》的取景在呼和浩特,取的是小雷家的内景和家属院的外景。挺巧的,呼和浩特钢铁厂有个家属楼,那个厂解散后环境也不太好,小区没有得到改善,反倒是保留了20年前的生活方式,人和人之间也保持着八九十年代大院生活气息。内景是我大爷以前住的房子,大家在戏里看到很多群众演员,其实都是真实在那里生活的。戏里拔河和看电影的场景取景地是在内蒙古电影制片厂仅存的两个能拍摄的地方,在我拍完之后的两个月也都被夷为平地了,电影就是时代的记录吧。

:你刚刚说戏里很多群众演员。

小雷一家三口骑车回家张大磊:对,没有职业演员,都是群众演员。演父亲的是我一个玩摇滚乐的老大哥,他本人和戏中相差蛮大的,他的生活能力为人处世很强,不像戏中的父亲这么笨拙,所以要让他反应得笨拙就会有些假,职业演员是圆滑的,群众演员是淳朴的他们不会去做戏,所以我们演了很多遍。母亲是我以前拍婚庆时候认识的一个客户,她本身也是老师,她的表演难度小一些,她性格比较放得开。他们两个人都经历过那个年代,把握那种心态自然就会有。 :演小雷的孔维一,他的表演很自然生动,是你指导的?还是他的表演天赋?张大磊:因为拍的都是孩子该做的事,所以也没有什么表演痕迹,我的方式就是努力用他的方式去思考,尤其是最开始接触时,要让他觉得我是和他同龄的孩子,是一伙儿的,把他的戒心消除,接下来干什么都行。 小雷与双节棍:毕竟是你的童年,上世纪90年代的生活方式,他在表演的时候会有不理解的地方吗?

张大磊:他对衣服不理解,嫌我小时候穿的难看,死活不穿(笑),我就跟他说,我小时候想得到一条那样的裤子得哭鼻子的,加上身边他的家里人都夸他穿上帅,后来他就接受了,包括玩的双节棍,他一开始觉得什么玩意?后来我也玩儿,大家一起玩儿,久而久之就习惯了,感受到乐趣了。我还陪他玩游戏机,任天堂超级玛丽,跟孩子建立信任,接下来就水到渠成,比和成人合作要更自如。

黑白影像像梦境结尾彩色是补拍流水账?散文式破碎的生活流风格最适合本片

小雷与父亲观看远亲杀羊:为什么你会选择用黑白影像来呈现90年代的记忆?

张大磊:这样色彩更简单,把一些符号、一些年代性的东西模糊掉,而且黑白符合沉浸的气质,不会过多干扰的片子,也会有些虚幻,就像梦一样。

:说到梦,电影里出现了几次梦境,它们与片子的整体叙事有什么联系吗?张大磊:在片中出现的两个梦境,一个是杀羊,这个我经常会梦到,也许是念想的呈现吧,很私人化。再一个是梦里面的气质和小雷度过的整个夏天气质是一样的,也许这个八月过去后,这个夏天真的就像一场梦,它发生了什么?如此快速的,很多东西就这么变化过去了,然后面对一个新生活,真的是像梦一样,只不过孩子的梦很简单,没有杂念,所以会是完全和现实脱节的一个场景,其实这两个梦的初衷都是表现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全片几乎都是黑白呈现,但到结尾的时候,忽然变成了彩色,这种处理你是想表达什么?

小雷爸妈宴客举杯张大磊:彩色的戏是后来补拍的,之前片子的结尾到小雷和昙花合影结束,始终是黑白的。粗剪完了之后,我的老师亲戚朋友看了,总觉得调子有些灰暗,伤感大过于我想表达的平和状态,还有人觉得,反映出来的父辈是无力的,这不是我想要的。我觉得父亲和母子离别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已经很有态度了,但可能都被伤感的情绪掩盖了,所以我们就想,结尾需要有一些其他的补充。

有前辈看完片子后觉得,作为内蒙的电影应该有些草原的场景,博大辽阔,这提醒了我,于是我就想加一些草原的镜头,但当时已经深秋入冬,没有绿草的感觉了,所以就拍苍凉,父亲和伙伴们来到自然天地间,一切烦恼、生活琐事都可以忘掉,投入工作,就是那一代人,我想,就让集体的力量在结尾呈现一下吧,条件艰苦,但每个人的心是热的,大家在一起不会觉得孤单,那种感觉,就应该是彩色的。

:据说《八月》之前的片名叫《昙花》,我看电影里也出现了小雷跟昙花合影的场景,为什么会改掉原来的片名呢?

小雷与昙花张大磊:昙花有一些遗憾的感觉,违背了我本身想表达的“不分析不判断”情绪,我觉得还是要隐去一些东西。《昙花》是我最开始剧本的名字,昙花作为主线也在电影中出现过若干次,但后来都剪掉了,我会觉得这个主线太明确了,目的性很强,太有中心思想,会误导别人,忽略了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后来也改过其他名字,像《小雷的假期》,或者类似《那年夏天,宁静的海》那种片名,都没劲儿,泛滥着文青的气质,我想,还是做到最简单吧,《八月》有时间的感觉,也呈现了我想要的“不判断不解释”的情感,整体很沉静。

:有没有想过抽掉主线会让叙事显得很散,之前也有观众提到《八月》像流水账。张大磊:《八月》肯定不是改写电影史的电影,它的风格或电影语言不是新奇的,在电影史上是存在过的,所有我没有任何担忧。这种讲述方式是有的,是最适合本片的方式,散文式、破碎的生活流式的。

受特吕弗侯孝贤贾樟柯影响深接下来会拍“小雷”长大的故事

张大磊导演说特吕弗的《四百击》影响他最深

:很多人都觉得,《八月》有一种台湾新浪潮电影的气质,甚至有人称它是大陆版的《童年往事》,你是受台湾新浪潮影响很深吗?

张大磊:其实很多东西都是一脉相承的,我最开始接触电影,是特吕弗的《四百击》打开了我的电影之门,让我知道原来电影是这样的,在那之前,我一直追求先锋,追求看不懂,后来我发现好电影是看得懂又打动人的。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大量看片,贾樟柯、侯孝贤和杨德昌看得最多,不知道为什么,对他们有种很熟悉的感觉。看小津安二郎的第一部是《早安》《东京物语》,后来知道,侯孝贤导演和贾樟柯导演都受到小津的影响,看阿基·考里斯马基,他非常打动我,后来才知道他是小津的影迷。这就挺有趣的,是个脉络吧,大家的电影美学和对待生活的态度、方式是一样的,就像侯导电影里的土地、家园,我也是能理解的。

:你是通过First电影节的平台被大家认识的,在此之前,作为新导演想拍第一部电影应该不容易吧?

导演张大磊捧金马奖杯张大磊:我2006年毕业,花了十年时间才拍成自己的第一部长片,中间经历了很多,要生存嘛,就要干各种各样的活儿。我跟过很少的剧组,我也因此知道了进入电影工业的剧组是什么样子,但我在剧组学到的仅此而已。我身边很多朋友都在从事影视行业,他们完全是按照电影的工业规格在走,跟我想象的不一样,我自己有意地远离了一些工业,希望能有自己的创作空间,哪怕是比较卑微的。后来我在呼和浩特有过工作室,帮人做结婚、表白的微电影,我自己写小剧本,有警匪、武侠、农村题材,做成5-6分钟的片子,做了好多年,这个过程中也积累了很多,保持了创作状态,尽量不让自己闲置下来,大量地看片,挣了些钱,那时候我始终在和非职业演员打交道,所以现在来看,都是生活中的积累。

:你有没有想过,从第一部电影走上院线开始,也许以后你很难避免被工业所裹挟?

张大磊:如果大的环境是这样的,那就是应对吧,我还是比较坚定和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要这个在的话,我不会偏离太远。而且整个环境也越来越包容,允许想法和表达方式的存在,类型的东西我可能也会去接受,但离自己太远就拒绝吧,不属于自己的事也做不好。

:《八月》是你第一部院线片,投资当时难找吗?

张大磊:启动资金70多万,是自己的积蓄加上家里朋友的钱一起凑成的,拍到中间资金链断过,是前辈导演投入了资金人力和经验,帮我把片子完成的。后期基本上是我一个人完成的,没想到剪完后还要更多花钱的——买歌曲的版权,这些是后来的出品方一起帮忙完成的,最终花了多少钱我就没有操太多心了。

:接下来还准备拍什么故事?

小雷爬树好奇眺望张大磊:接下来拍的年代也不是现在,还是八九十年代,关于人与人之间善良简单的相处故事,剧本早就写了,但还在做选择,是要坚持一个《八月》的延续呢,还是做一个《八月》之外的故事,这个还在考虑,但气质上不会变,对人物的关怀不会变,都是小人物、卑微的人物之间对抗寒冷的真情。

:如果是延续《八月》的故事,那应该就是小雷长大了的人生吧?

张大磊:对,大概就是1998或者1999年,小雷初中毕业,到了人生的另一个阶段,他没有考上高中,进入到了补习班,等于是早于同龄人进入到了一个跟社会有关系的阶段,那个时候,他又接触到了摇滚乐,有了自己的判断,在新的阶段,他面对生活、家庭和感情,他感受到了爱情是什么,是这么一个阶段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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