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歪曲史实到夸大战绩

2014-12-20 08:29:11来源:时光网

21世纪以来,韩国电影除了制造商业价值之外,开始更加关注于国家与民族的历史,借此来为观众们创造一场“唤醒”记忆的梦幻之旅,由此也拉开了韩国电影中“发明历史”的序幕。随着韩国创造历史在国际上引起批评,以及半岛问题日渐复杂化,韩国电影中对于历史的阐释方法也随之而变。

本文所选的包括《鸣梁海战》在内的五部影片,虽不能概括韩国历史题材作品的全貌,但却可以从中看到讲述模式的演变过程。

《黄山伐》(2003)——开睁眼胡说之先河

《黄山伐》是韩国古装喜剧片的开先河之作,但似乎也由这部片子起,国人渐渐看到了韩国电影中的民族主义情绪。为了顺应民气,韩国导演自然少不了将本国作用夸张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如果想看懂这背后的思想动因,读者可以翻看一下卢武铉时代的半岛局势。

影片开头便点出了整个故事的大背景,即新罗因受高句丽与百济的侵扰,向大唐乞师求救。这个故事的发生于公元659年,翌年三月,高宗便派遣大将苏定方救援百济。因在此前的655年,大唐已派兵救过新罗,故而片中所提分割百济领土一事即于朝鲜的《三国史记》中也不见记载。平灭百济之役可谓是解除高句丽威胁的重要一步,因百济位于朝鲜半岛的西南部,唐军易于渡海直达,在此设州置县便可将其作为唐军的后勤据点。

半岛三国全盛时期区域图平定百济之战,主要还是左卫大将军苏定方的功劳,13万唐军于白江登陆后,屡战屡胜,迅速与新罗军于百济王城泗沘(现韩国扶余郡)会合,由此迫降了百济军。影片中所谓决定战役胜负的“黄山之役”,实质上对于整个战局意义影响颇小。电影中虽将金庾信刻画为智将,但在历史上金庾信四战皆败,只是靠着兵力十倍于百济,且主将阶伯战死,这才勉强取胜。如果金庾信真有决定性作用,事迹也不会不见于两《唐书》的《东夷传》中。

在影片结尾处,金庾信怒斥苏定方言而无信的一幕,只是取悦韩国民气的笑话罢了。据《三国史记》记载,唐平定百济之后,苏定方传达唐高宗的旨意,愿赐予百济一块地为金庾信食邑时,金回答道:“大将军以天兵来副寡君之望,雪小国之雠。寡君及一国臣民,喜抃之不暇,而吾等独受赐以自利,其如义何?”这里老练政治家所具有的谦逊之态,被导演为了博观众一笑而变成了鲁莽的愤怒,金庾信的形象也被实质性的矮化。这正应了那句话,“脑残粉胜过高级黑”。

《神机箭》(2008)——发明历史、贼喊捉贼

关于《神机箭》中武器发明权的指证,过去已经有许多相关文章,这里便不再赘述,但诸多文章中关于所谓当时“中朝友好”的论述却不完全合乎事实。许多人看出电影中的明军清一色女真人的装束,但却并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这一方式来显示1440年代明军的“蛮横”。俗话说“贼喊捉贼”,想搞明白这个问题还要从中朝边境形成谈起。

现在人们一提中朝两国的边境,往往会直接联想到鸭绿江,由此认为在明代,两国也以此江为界。其实不然,在明朝前期,女真人的建州左卫便建立在现朝鲜国咸镜道境内,其治所便是今天的会宁。公元1433年,指挥使猛哥帖木儿战死后,建州左卫势力骤衰,由此使李氏朝鲜得到了北进的时机,于1449年正式将鸭绿江以南的领土收入囊中,由此形成了今日以鸭绿江、图门江为界的格局。此时蒙古势力强大,明朝为防朝鲜倒向蒙古,故而没有对朝鲜进行任何干涉。

建州左卫当年的治所会宁朝鲜在蚕食女真故地时,也在拉拢女真首领。建州女真的首领董山、凡察等便在公元1442年的年底,在朝鲜的安排下向其朝贡。明朝于1449年遭遇“土木之变”后,朝鲜更是加大了招抚女真的力度。明朝在元气恢复后,向朝鲜问责时,只因“土木之变”对明王朝声望影响过大,这一警告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朝鲜之所以停止对辽东地区女真的拉拢,主要原因还是朝鲜国内发生了“首阳大君篡位事件”。如果不熟悉这次政变,可以看看以此为蓝本编剧的电影

《观相》。由于朝鲜陷于内乱之中,无暇顾及女真,女真人日渐强大,甚至将朝鲜两次灭国。为了掩饰这段历史,韩国导演将勾结女真之事转嫁到明朝身上,而自己则化身成为受害者。

还好这部电影中的武器太过夸张,让人觉得故事毫无可信性而言,否则现在人极易为媒体塑造的历史观念也真有可能为其所误导。

《平壤城》(2011)——贬低恩人几近自黑

公元666年,大唐在彻底征服百济、打败日本使高句丽彻底孤立后,新罗随同唐军再次征讨高句丽,这便是《平壤城》的历史背景。这部影片将这场持续到公元668年的战役压缩为战争的最后一个月,对于一部喜剧电影而言,这种艺术化的处理并无不可,但这里则为了贬损唐军而把历史变的面目全非。

不论是朝鲜的史书《三国实录》还是我国的《资治通鉴》、新旧《唐书》,关于这次战争起因的记载都是源自高句丽内乱。公元666年,高句丽重臣盖苏文去世,其位虽由其长子泉男生接任,但泉氏家族立刻陷入了内斗之中。这场斗争的结果便是泉男生出逃,并派其子入唐求救,盖苏文的弟弟也全城投降了新罗。唐高宗便以救援泉男生为名,再次征讨高句丽。电影中将大唐这次师出有名的征伐变成了与新罗一起瓜分高句丽领土,而泉氏家族之争也由权力斗争变成了家族成员中,“亲唐”与“反唐”间的理念之争。关于大唐与新罗联合征讨高句丽一事,不论《通鉴》或是新旧《唐书》的《东夷传》皆未载此事,事件仅见于朝鲜的《三国实录》之中。但按《三国实录》中的记载,新罗在这次持续三年的战争中,开始仅仅是提供军粮,在战局明朗时方加入战斗,史上或有联军之事,但也可能正如电影中所表现的一样,新罗军仅仅是等着摘桃子。

唐太宗、唐高宗征高句丽过程图电影中为了体现新罗人的“机智”,在结尾时,新罗以压倒性的兵力与唐朝反目,逼使其放弃所占领的高句丽朝鲜部分的情节,这也只能是“韩氏妄想症”的再次发作罢了。“唐罗战争”直到公元675年时才全面爆发。新罗虽然一直在蚕食百济与高句丽旧地,但还不至于胆大到敢与盛唐全面翻脸的地步。至于为什么后来唐朝放弃朝鲜半岛,岑仲勉先生认为,除了当时其余外敌的原因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后勤,外加契丹与奚人日渐强大,使唐无法顾及朝鲜。

新罗仅仅是在地缘纷争捡了个便宜,而非其国君真有超凡的才识,当然也更不会得利于对于盛唐的恐吓。朝鲜半岛虽一直受半岛国家所具有的地缘政治影响,不停地游走于大国之间,但就本人看到的韩国历史剧而言,只有电视剧《明成皇后》对此有所反映,其余都有意无意忽略地缘政治这一极为现实的主题。安定所带来的自大,以及对于现实地缘政治的漠视,《黄山伐》与《平壤城》算是这类心态的典型代表。

《最终兵器:弓》(2011)——大事不虚,小事不真,九真存一假

这部以1636年“丙子战争”为背景的影片,其中的历史错误在网上已经被许多人指了出来,这里不作详述。然而许多人最大的问题便是高估了当时朝鲜人的反清意志。熟悉历史的朋友大多数知道这是李氏朝鲜第二次被后金灭国(第一次发生在1627年),两次时隔不足十年,如果该国真有血耻的想法,也不会在1636年时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再次王京失陷,国王外逃,这里本人要对这段历史的前因后果稍微点一下。

前文已经提到,朝鲜对大明的领土一直小动作不断,甚至在“万历朝鲜战争”(公元1592—1598年)之后也未使朝鲜彻底效忠大明王朝。1619年决定后金与明朝辽东格局的“萨尔浒之战”时,朝鲜执政的光海君不仅没有努力报答明朝的复国之恩,更是派人贿赂明朝官员,以此来抵制出兵。最后虽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派出13000人参战,但这军队却以左右两路全部被歼,中路元帅姜弘立投降而全军覆灭。在此之后亲明的“西人党”发动政变废除了光海君,朝鲜仁祖继位。看似朝鲜会开始全力协助大明对抗后金政权,但朝鲜的特有的贵族斗争则将当时富有边防经验李适逼反,最后李氏全家被杀。李适之乱牵连甚广,使得不少朝鲜的武将受到诛连。影片开头的一幕的背景便是如此,但那里则将此事称为肃清“光海君”的余党,这一手法则掩盖了事件的本质。那些受牵连的武将,为了自保不少人便投奔了后金,这也造成了朝鲜的人才外流,这些人中不少人参加了第一次后金对朝鲜的征伐。

皇太极第二次征朝鲜作战经过图第一次“胡乱”虽以后金打败朝鲜告终,但只会内斗而无任何边防韬略的“西人党”则在此后继续执行亲明政策,但又没任何防范准备,最终导致了后金的再次入侵。“丙子战争”朝鲜付出的代价极为惨重,每年要向清朝交纳价值近60万两白银的“岁币”。而朝鲜王朝每次所谓的“复明计划”,都缘自清朝对其岁币的减少,似乎他们要创造一个对国内的假相,即是通过国王的强硬手段方使天朝上国对其怀柔。

正是基于历史上曾经记载过的“北伐计划”,以及朝鲜私家文书中使用崇祯年号的事实,影片之中才创造了一个韩国版的“蓝波”,似乎让观众们相信,当时的李氏朝鲜也有翻盘的机会,并且自己可以成为新的正朔。近代史上也有类似的例子,这即是大清在保卫朝鲜独立的“甲午战争”失败后,当时的朝鲜人乐灾乐祸的将此称为朝鲜的独立,而不知真正的灾难由此开始。

《鸣梁海战》(2014)——夸大战绩,暂且观望

《鸣梁海战》与《最终兵器:弓》都为金韩民导演,故而在述途历史事件的方法上也如出一辙。在大的历史背景下,都大体遵照了实际发生的事情,然而在人物方面则夸大其作用,这也使得韩国历史电影已经跳出了早期单纯的对于历史的扭曲,转而用一种更为让人接受的方法将故事展现给观众。

网上关于“鸣梁海战”意义与战果的介绍随便一搜但可以找到,对于历史错误的指证也有许多文章,对于武器方面的论述不是本人的强项,且这方面的分析已经有了许多,但诸多评论则忽视史料学的基本要素,即是对于诸国国史的查阅。在检索《李朝实录》后,可以肯定的讲,这次战役的细节并不见载于《李朝实录》中,直到1796年(清嘉庆元年)中,朝鲜圣祖才在对臣子的训话中提及“鸣梁海战”。《明实录》中没有提及这次海战,即使到了1598年,朝鲜南部海域的制海权仍然掌控中在日军手中,甚至可能造成中国方面的倭患。由此可见,就在当时的实情而言,“鸣梁海战”起到的作用可以忽略不记,故在当时中朝两方的官修史书中都末曾记载。日军之所以没有第二次攻下朝鲜首都汉阳,原因则是明军取得的“稷山大捷”,这次战役使得日军主将加藤清正几乎为明军击毙。对于保卫汉阳而言,朝鲜水军所谓的阻击也并末起到多大作用。

电影《鸣梁》中作为来岛通总旗舰的“日本丸”

导演为了增加戏剧性,在电影中将“闲山岛之战”与“鸣梁之战”合二为一,自然影片中的来岛通总身上也有九鬼嘉隆的影子。玩过《太阁立志传》或《信长之野望》的大多知道,日本战国时代被称为“海贼王”的便是九鬼嘉隆,来岛通总虽是出身自同为“海贼大名”的村上家族,但仅仅是这一家族的分家,远远配不上“海贼王”这个名头。两场海战即然合二为一,自然在“闲山岛海战”中被击伤的铁甲船“日本丸”也出现在“鸣梁”的战场上,这才有那一小时精彩的海战戏。来岛通总因其是唯一一位战死于朝鲜正面战场大名,故而电影加重了他的戏份,实际上他仅仅是1万4000石的小大名(最大兵额420人),且不是丰臣政权内部的核心成员,其地位当然也不似影片中那么重要。

说这部片子是“抗日神剧”倒也没有大错,但这里故事又较诸多神剧有可信性,很大程度上便是缘于片中对于日军的刻画。李舜臣并不是单有“主角光环”在身的“战神”,他的胜利更多的缘自入侵者内部的矛盾,这使得他的胜利更有艺术上的真实。在整个“万历朝鲜之役”中,作为将领而言,李舜臣不参与朝中党争,并多次以少胜多,使其不愧“名将”这一称号。但因为韩国最近几年民族主义的抬头,与其相关的影视作品中多次贬低明朝援军,这才使得国人对此相当反感。《鸣梁》中在开篇的介绍中没有隐瞒明军的功业,假若在《露梁海战》中正视明军的话,相信国人对李的看法将会有所改观。

结语:韩国历史题材电影在自我形象抒写的过程中,由于难以避开宗主国这一因素,故而对其描写也从早期的单纯丑化,再到现在这类可以让人部分接受的隐瞒部分事实。国人在嘲笑之余,则也应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思考,当一个长期受压抑的民族经过五十年的努力终于拥有了超越其任何一朝的国际地位时,自然会为了掩饰民族的自卑感,从而出现民族自大意识的膨胀。作为兄长之国,对于弟弟的各种狂言,大可置之一笑,这才是大国国民的胸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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